“你认为,死是一种救赎吗?”
“你说什么?”何谨从纸质报告上移开视线,看向说话的人。
“你认为,死是一种救赎吗?”
万修又问了一遍。
“坊间有这种想法的人貌似很多,不知道是他们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悟,还是不知道哪门子宗教宣扬的东西。”
“怎么回事?”
“嘛,这种想法好像是认为,和世界一起毁灭是一种救赎啊。这种话在我看来就像废话一样,人以这个世界为舞台进行活动才叫活着,没有了[世界]作为背景,那么人类所有的活动都不能称之为活着吧。”
“虽然这种想法很荒谬,但是道理不能这么讲吧,你不是常说吗,人活着和死了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就像数学中大于小于零那样,总还有个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何谨合上文件夹,已经在心里默默背熟了纸质报告上的信息。
“应该说,如果人们想要得到救赎,那就不应该选择这个世界的存亡作为标杆啊。毕竟这漫长却有尽头的世界,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也太过漫长了。”
“比起一味通过死亡寻求解脱,把救赎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死亡上,也是奇怪的事情啊。”
万修突然语气一转,一副很懂的样子,让何谨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现在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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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头发的女人,会预知所有隐藏在未来的可能性,然后带给你毫无希望的绝望]
“何谨?何谨!”
猛地睁开眼睛,黑桐玖雨正在自己面前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甚至连鼻息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该醒醒了,何谨。”
“抱歉,玖雨博士,我好像睡着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睡着在这里。
突然额头上传来的刺痛让我的脑袋像过了生物电一样瞬间清醒。
“睡迷糊了吗?”玖雨博士用纤细的手指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语气里有一些责备。
“快起来了,还有很多目标需要处理。”
哦对,想起来了。
这次我之所以跟随玖雨博士一起来到这个荒山野岭的碎石山丘地带,是为了清除掉一些意外突变的迷失种死侍。
扬起手中锋利的[归雨],欠身躲过迷失种袭向我头部的爪击,刀刃就从他的腹部将其一分为二。虽然就像菜刀切豆腐那样绵软又黏着,但我还是很享受刀反馈给手指的那细微的切断死侍身体的触感。
“11只。”我心里计算着死在我刀下的怪物数量,毕竟报酬可是计件收费。
“小心!”
提前于玖雨博士的警告,我已经感受到了混乱不堪的杀气,但刀刃已经到了我的眼前。
“砰!”
枪声响起,怪物僵住了身体,缓缓倒地。玖雨博士眉宇紧锁,握持着伯莱塔手枪的手稳如泰山。
“最后一只。”玖雨博士的手枪恰巧打空了最后一发子弹,上弹器自动退膛。
“你变厉害了不少啊,玖雨博士。”我监视着一地的尸体,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因为何谨教官教导有方咯。”玖雨博士把手中的空枪转了个枪花,重新上弹之后关掉保险装进大腿外侧的枪套里。
“没受伤吧?”
“那是当然,”我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说道,“要说受伤,可能刚才睡着时做的梦对我造成了一些心灵的创伤吧。”
“做噩梦了吧。”玖雨博士选了块比较结实的石头坐下,“什么样的梦呢?”
“嗯……”我也跟着玖雨博士坐在她的身边,整理了一下语言,“完全看不到未来,就像沉浸在水银做成的海洋深处,黑色的阳光照耀下来,却怎么伸手也抓不住那黑色的光。”
一边说着,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夕阳下火红的天空,装模做样的抓了抓空气。
“不都说在梦中可以梦到自己的未来吗?我现在看不到未来,是不是说明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呢?毕竟,在梦里我正因为某些事,急切地寻求着救赎。”
“你这说的,和现在也差不多嘛,看不到未来,寻求着救赎……”玖雨博士打趣地调侃道,“其实说不定,你梦里的样子,正是你的未来咯。”
“说的也是,说不定我的未来会和现在一样,迷茫无助抓不住未来,不过……”我放下手,转过头看向玖雨博士,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我现在有玖雨博士您啊。”
“梦里没梦到我吗?”
“有你在的话,我就不会这么无助了。”
“是吗,真遗憾。”
“唉?”
身体虽然毫无感情的传达给大脑疼痛的触觉,可是脑子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玖雨博士已经抽出防身匕首,准确无误的错开我的肋骨,**了我的心脏。
“世界即将毁灭,我们谁也救不了谁。”
玖雨博士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但是死亡会治愈一切,神会宽恕我们。”
“你在说什么……黑桐小姐……”
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玖雨博士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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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猛地挺直了身子,从床上挺坐起来,双手不知所措的摸索着胸前,没有伤口,但是为什么却能一清二楚的体会到梦境中金属刺破心腔的痛楚呢。
那是炙热的血,和冰冷的心。
“呼……”
紧绷的神经渐渐舒张,我泄了气似的倚靠在床头上,用胳膊压住了眼睛。
“我没有被她刺伤,这只是个噩梦。那个人,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越安慰,梦境中的刀刃越发真实,越回想,她狡黠的笑容就越发清晰。
“现在是哪边?梦境还是现实?”
我突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对床对面的墙角里站着的人,对玖雨博士提问。
“何谨。”玖雨博士慢慢走向床边。
“你,是虚幻还是真实?”
“我就是我啊,不是吗?何谨。”玖雨坐到床边,伸出手想要触碰我。
“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我向后挪动着身体,掩饰自己的瑟缩。
“那么,要否定我吗?”玖雨又向前一步,双手环抱住我的头,轻抚着我的头发。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像你。你总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努力,总是展望这未来,即雷厉风行,又温柔,又绝对不是一个强硬的人。
那样的你,和我正好相反。
那样的你,我想要义无反顾的追随,却又对你的亲近不知所措。
“玖雨姐,我到底要怎么做?”
“要求助于我这个拥有未来视界的异类吗?”她抚摸着他的头发。
“无所谓,那些无用的名义和虚假的执着。”
“从两条道路里选择吧。要么向神祈祷,敬仰神明,在世界的终焉中寻求救赎,要么……”
“向神明发起挑战,欺骗神明,颠覆这个由错误所编织成的世界之根源,让自己成为[正确]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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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三十分
星期五 村庄路郊 旅行车内
“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世玉用一种质问的语气提问,晓晨很不舒服,自己被何谨灌输了很多记忆本来就很痛苦,却还要被世玉诘问。可是她也没法发作,世玉是真的着急了,他从以前就有着“遇到对自己不利的形势就会暴露出真正性格”的习惯。
“哈林之镜复活何谨的操作方式我还并不清楚,但是根据玖雨医生预知的未来,何谨将被从一个整体打散成肉体、记忆和灵魂三个部分,当三者重新合而为一,何谨就能重新变回一个正常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
“可是,何谨的肉体却被你杀了……”世玉毫无感情的陈述事实。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晓晨拍了一下桌子,“不要把一切都怪到我身上好吗?”
“对,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没有保持理智分析这件事,是我的误判导致……”
“我真是受不了你那一遇到挫折就收起所有的感情,然后用一副机器人一样冷漠的语气面对每个人的样子,你现在就像在和一堆无机质说话。”
“那现在要我怎么办?”世玉继续毫无感情的问道,“原来我还可以通过Plan B来把局势挽救回来,或者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等着事态出现转机时来运转。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我没有Plan B,也没有人可以转机。何谨已经死了,他的肉体死了,缺少了一部分的他永远不可能再复活回来了!”
“yeah,my fault。”
“不,不是你的错。”
“无论如何,人是我杀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
……
“我有很多疑问,特别是当我知道了一部分何谨的记忆之后。”晓晨的语气里带着歉意,“眷神者是谁,何谨有什么计划,还有为什么你们要隐瞒是何谨替我报了杀亲之仇。我知道现在不该问,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你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晓晨突然问道。
“我很害怕,我本以为即使远离了狩魔猎人和死侍们,只要保持状态就可以轻轻松松的重操旧业。但是我现在很害怕,真的。”她紧咬着嘴唇,用力握住自己颤抖不止的手,那握着缥雨杀死何谨的手。
“别想这么多,放轻松。”世玉走上前去,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说不定是因为你一下子接触了这么多何谨的心思,体会了何谨的那些悲伤情绪,乱了你自己的阵脚。”
“不是这样的。”晓晨挡开世玉的手,抬起头盯着世玉,“我当狩魔猎人以来第一次这么害怕。我从来没想过会这样,我的确杀了人。我一直想要保护朋友,可是谁会想要这样的结果呢?”
晓晨从车座位上起来,在小型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的玻璃瓶汽水,用手指挑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我们这几个一直走下来的伙伴,都是因为保护朋友而继续战斗的。你说得对,我们都不想用杀死某些人的方式来保护某些人,但是事情往往容不得我们决定他人的生死……”世玉用苍白的话想要安慰晓晨。
“所以你把罪恶感都排解给了这个世界?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怎么可以堂而皇之的把这些信口雌黄的借口当作理所当然?”晓晨把玻璃瓶狠狠砸在桌面上,二氧化碳剧烈反应,泡沫涌出瓶口洒满了桌子。
“我……”
“何谨在记忆里对我说,杀人这件事,每个人都会做,当我为了守护最弱势的群体,最善良的人性,就应该先发制人把那些凶残暴戾的杀人犯扼杀在阴影里。不要对十恶不赦的死侍吝啬子弹,也不要对罪大恶极的人类心怀怜悯。
“说着轻松,可是谁又能有他的那些经历呢?没办法感同身受谁又会理解他的话他的思想呢?更何况,我为了守护朋友,去杀害了另一个朋友,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你说得对,第一次杀人,总会这样迷茫,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世玉抽了两张抽纸递给晓晨,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说了下去。
“两年不见,其实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就在和你分道扬镳没多久的那个秋天,我失去了两位朋友。两位女孩,一个猎人,一个平民。我认识她们没多久,但是她们却是我结交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最善良的两位。但是善良救不了她们,她们被放在天枰两侧,想要救一个,我就需要杀死另外一个。猎人小姐对我说,哪怕为了最微小的善行,她也愿意付出生命。而平民小姐对我说,她是一个俗人,不知道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奉献,但是她愿意用她的生命去换取拯救更多人的希望,哪怕机会并不明朗。我无法抉择,最后她们,就在我的犹豫中,一起死去了。”
“抱歉……”晓晨小声说道。
世玉摇着头,露出无奈的微笑。
“我很幸运,每次需要和人类刀剑相向的时候,都是为了保护正义而对抗邪恶。但是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如果我再一次陷入这样的选择,我会再一次因为懦弱和犹豫葬送更多人。要是说我不心痛是不可能的,每当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之后,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们。我多希望如果自己可以回到过去,在他们身边多待久一点,多留下一些回忆……为什么牺牲的不是我呢?但我知道他们也会这样缅怀我,也会继续走下去。因为只有走下去了,才能遇到更多的朋友,才能弥补心灵的空缺,这很自私,但很真实。
“我们永远不是替两个朋友选择谁该死谁该活的那个人,我们只能希望每个人都活着,他们自己才能决定他们的死。最后留给我们的只有成为执行者这个选择,没有放弃的选项,逃跑了他们依然会死。”
世玉又一次把手搭在晓晨的后背上:“我不知道第一次杀人之后应该从哪方面去开导你,也许是对自己的恐惧,害怕自己还会多杀人,也许是对未来的迷茫,丧失了自我,又或者像你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当我第一次杀死罪人,亲手杀死孤存的时候,有何谨为我承担罪过,那我想,起码让我,暂时替你承担这些你现在不能承受的罪过吧,晓晨。”
“谢谢你,小世。”
晓晨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摸着冰凉的玻璃瓶,心里的燥热也被平息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你就好好休息吧,辛苦你了。”
感受着世玉手心的温度,晓晨已经不再想纠结世玉是逞能还是真的活成了何谨的样子,只是合上眼睛,感受着眼眶的酸涩,期望着自己不需要再伤害任何一个朋友,也期望着这件风波可以尽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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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三十分
星期五
夏利早早的醒了。
无论怎么放空自己的思想,总是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
感觉就像是生日前夜期盼着收到生日礼物辗转反侧,又或者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但她的确很忐忑,早晨世玉先生会通过气象局发布避难预警,她很期待,也很恐惧。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海滩边上,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包容了她太多的感情,有好的,快乐的,也有坏的,恐惧的。她在这里练习冲浪,她在这里认识了何谨,她在这里和何谨相拥,她在这里失去了父母。
不对!
冰冷刺骨的海水和锋利如刀的海风吹醒了她,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果然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要赶紧找点事去做。
再试一次吧,冲浪。
海上果然阴冷如深秋,无论明天是怎样的好天气,太阳也永远照不进海里。
她抱起冲浪板,又一次迎着海浪游去。
从风浪中爬上冲浪板,板面剧烈的摇晃着重心。
那一天,在这海滩上,搜救队告诉了我,爸爸妈妈遇难的消息,我哭了很久,我很害怕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
在摇曳不定中站稳脚跟,支撑着膝盖慢慢离开了板子。
那一天,爷爷奶奶接过了抚养我们姐弟的重担,他们的关怀无微不至,我和夏归茁壮成长,我很健康,也很快乐。
有节奏的深呼吸,慢慢驱散了心中的紧张和浮躁,麻木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
我遇到了何谨,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一见钟情,他很温柔,也很体贴,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虽然接触不久,但我已经喜欢上了他。
凉爽的水冰冷刺骨,在小腿上不断的冲刷,海浪还是那样的狂放不羁,像一匹高傲的野马。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又不会因为自己的冒失给人添麻烦。我终于找到了做一个好人的方法,也想起了妈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果然还是不行啊……”夏利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说道。
然而没有水流的压迫,没有窒息的感觉,没有充斥着全身的脱力感和羞愧感,夏利她没有无力地躺在海水的包围里,而是屹立在了冲浪板上,屹立在了浪头之上。
这一次,她成功了。
“唉?”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时隔了多少年,她重新站回到海浪之上。
这一刻,太阳从海岸线升了上来,为她庆贺。
阳光划开了所有的阴霾,反射着水面的波光鳞里,从海浪里飘荡出的小水珠也奋力地折射着太阳释放自己五彩斑斓的光华,整个海面,就像是一场彩虹色的游乐园,绮丽而梦幻。
风是这样的清澈,空气是这样的清新,天空是这样的清澈,他们像是海浪冲进夏利的心房,带着不可阻挡的快活势头,冲刷走了她心中所有的积怨,这一刻,她无比的舒畅,无比的快乐。
夏利畅快的呼吸着大海的气息,昂首挺胸向天空张开双手,像是在海上完成了一套矫健而华丽的体操动作,完美落地,向这天空和大海致意。
吹拂着麦田的清风,孕育着微微一丝寒意,天空更加广阔,云彩的轮廓也变得柔和。在这个盛夏的八月最后一天,夏利终于重新站在浪头之上。
她游回岸上,愉快的抱起冲浪板,兴奋的像一头小鹿,她想告诉爷爷奶奶,告诉何谨她终于成功了。
然而天气突变打断了她的好心情,阳光突然被乌云遮断,天空凝聚起漆黑的乌云,夏利转过头去,目光向远处眺望,海天的交界线上,有什么东西,在此起彼伏的躁动着,漆黑一片。
豆粒大的雨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天空落下,砸到夏利的肩头,溅起晶莹的水花。
暴风雨,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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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不可能!为什么暴风眼会提前两天到来?”
世玉颤抖着双手慌乱的启动奥托的控制系统。
“把气象模型调出来,我要看看暴风眼的轨迹!”
世玉对着奥托吼道。
“好的先生,我同时也为您接通了SSCC的联络方式。”
奥托回复道,下一刻一张全息投影的三维模型从世玉的手机里投射出来。
“果然……果然!我早应该,想到的。”
一句已经毫无意义的话语,却让陷入沉默的晓晨回过神来。他是在喃喃自语吗?如果他真的想要和她说话,就不会用可以轻易被窗外雨声盖住的声音。
他是在哭泣吗?虽然没有流泪,但是透过低垂的发梢,死气沉沉的眼眸把眼泪化成了浓郁又沉重的怨气,和发丝一起倾泻而下。
窗外的雨,像开闸的洪口,汹涌的气势已经无法阻挡。
“世玉军师!”通信频道接通,那一头是那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
“徐飞给我汇报情况!侦察到死侍潮没有?已经到哪里了?伤亡损失有没有?战力增援的投放呢?”
世玉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他双手合十抵住嘴唇,想要祈祷一切还没有发生。
“……”那头是沉默。
“怎么了?回答我。”
“死侍……已经登岸了……”
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让世玉眼前一黑,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场屠杀已经在所难免。
“奥托!马上骇入政府网络,通过气象局发布紧急避难预警!”
“可是先生,那样会暴露我们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优先救人要紧!”世玉大吼着,在旅行车里来回踱步,都是因为他的错,才让这么多人蒙受生命威胁。
“徐飞!通知SSCC全体出动,马上接管这件事!要为群众的撤离争取足够的时间!”
“全体出动吗?”
“这件事不容小觑,迷失种的数量很庞大,并且他们之中还可能有……”
他闭上眼睛,十年前那个在深海里兴风作浪的蓝色人影历历在目,手持三叉戟,乘风破浪向何谨袭来。
世玉紧咬着牙关,抓起桌上何谨留下的吊坠,冲出了旅行车。
“世玉!你要去哪!”
“我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的确何谨是杀人魔,我们无法接受何谨走上杀人这条路,然后我们知道了他杀的其实是死侍,至今我们都不理解为什么一向怜悯死侍的何谨,会如此果断地杀死死侍。
“那些死侍其实是共工的信使,或者说侦察兵。如果他们依然活着,那共工的进攻就永远不会到来,如果他们死了,那共工就会发兵进攻这里。
“何谨也是同样的。那个何谨你我也知道,只是残留着记忆的肉体而已,当年他第一次被共工杀死之后,回来的何谨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何谨,你我都察觉了,但是都认为这件事不重要。我们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何谨没有接受孤家死侍化的手术,就会拥有死侍的能力?时至今日,联想到共工的特殊能力……
“他在当年把何谨的一部分记忆和大部分肉体从何谨身体里分离出去,所以何谨才会记忆不全,才会体质变弱,虽然之后凭着残缺的记忆和肉体补全了何谨本身,但是缺失的部分终究是缺失的,不完整的人类最后都会变成死侍。所以万修才说要把何谨完整的肉体记忆灵魂带回来,因为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共工,则把手里那一部分何谨补完,变成了一个记忆偏差又偏激的杀人魔。好像共工心里很明白,自己派来的信使们都可以好好活着。何谨遵循着一天杀一个的速度杀死十个死侍,但是因为废弃码头的变数,让他提前杀死了所有的死侍。
“为什么共工要费这样的功夫呢?直接进攻不就好了?”晓晨问道。
“因为死侍之神们的议会,想必是忌惮共工的好斗,指派了一个监视者,两人也许商定了什么契约。但我宁可相信他们都对人类心怀鬼胎,也不会相信监视者会放弃对人类的战争。”
说罢,世玉夺门而出。
——————————
一分钟前
夏利跌跌撞撞地逆流穿过慌乱的人群,她把手里珍重的冲浪板丢到一旁的院子里,慌忙地推开大厅的门。
“夏利!你都去哪了?”夏风爷爷也是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
“奶奶呢?”夏利问道。
“我料到她的腿脚不灵便,就找了个食材不够的借口,让你奶奶到镇上去采购了。”
“那就好。”夏利点了点头,“那爷爷你呢?”
“先别管我。”夏风牵过夏归的小手,把他交到夏利手里面,“现在就剩你们姐弟俩了,你赶紧带上夏归去后山,那里有防空洞,咱们村里的人都去那里避难了。”
“爷爷你真的不走吗?”夏利又把夏归的手交还给夏风,“夏归是你的孙子,你要好好照看好他不是吗?你跟妈妈发过誓的!你如果留下来,怎么履行诺言?怎么照顾小归?你不走我也不走!”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夏利你已经长大了!要肩负起作为姐姐照顾好弟弟的责任!”夏风故意提高了嗓门呵斥道,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一并塞进夏利手里,“这纸条上记载着防空洞的密室里有我准备的应急干粮,还有千万不要和其他人提起和死侍相关的任何事情。”
一声如同座头鲸鸣叫般空灵悠长的长啸从海上传来,在云霄间回荡。这一声长啸是如此空灵动听,让人犹如置身深海。然而这啸叫却如同军乐鼓般,下一刻,还在海岸线远处徘徊的黑压压一片如鱼雷般划破平静的海面,成百上千的迷失种如海豚般矫健的跃出水面腾空而起,一齐冲向海岸攻上海滩,顷刻之间惊恐的尖叫和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夏风把夏归推进夏利的怀里,也把夏利推向后门。
就在这时,一只迷失种从空中俯冲而下,撞碎了旅馆的玻璃,撞进了大厅。
那迷失种如同地精般矮小,有着丑陋的尖长鼻子和青蛙般巨大的黄色眼睛,绿色的皮肤分泌着粘腻的透明粘液,扑棱着带蹼的爪子扑向夏利。
“啊!”被吓傻的夏归在夏利怀里惊叫,夏风迅速反应过来,回转身体掷出一柄飞斧截断了空中的迷失种,迈开健步冲上前去拔出斧子再一刀劈下了迷失种光滑圆润的头颅。
“尽一个姐姐的职责!保护好你弟弟!快去避难!”
越来越多的迷失种被吸引过来,它们涌向正门,夏风连忙用身体抵住大门,但迷失种的挤压让玻璃裂开一道道裂纹。
“不!爷爷!我不走!我要爷爷!”夏归想要抱住爷爷,却被夏利紧紧拉住。
“爷爷……我不许你出事!你一定要跟上来!”
夏利强忍着泪水,用模糊的双眼看着爷爷的背影,紧咬牙关用力点了点头,抱起哭闹的夏归,从后门逃了出去。
望着孙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夏风欣慰的笑了。正门的玻璃也苦苦支撑到了看不见夏利的影子才败下阵来。夏风的眼神重回凶狠,他突然暴喝一声,甚至盖过了那鲸鱼的啸叫。一阵猛烈的风压从身上爆发出来,震碎了整个大厅的玻璃,把所有的迷失种都震飞了出去。
年过七十,却依然可以强行开启衍化状态,老当益壮也不过如此。他涨红了脸颊,鼻子里因为身体超负荷运转而留下鲜血,但他毫不退缩,身上的肌肉蠢蠢欲动,发出了兴奋的战吼。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爽快了!”他掷出飞斧,七十公分的斧头化作锋利的回旋镖扫过面前,五米半径半圆内的所有死侍都被拦腰切断,他镇袖挥手,飞斧有生命般飞回他的手里,沐浴了死侍之血的斧刃发出阵阵蜂鸣,对重见天日欢欣鼓舞。
夏风左手也凌空一抓,一柄口径极大的火铳也从杂乱的废墟里破空而出,他不停歇的开枪,霰射弹丸如狂风骤雨为他开出一条道路,右手催动晶石能量,在斧头刃口上凝结成愤怒吼叫的钢锯,催动全力的一击砸向地面,在地上砸出巨大的深坑,包围他的迷失种们也被砸飞出去。
“来啊!狗杂种们!让我把你们全部碾压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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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海,从天幕降至地渊,又或者事广阔的天空,从大地逆流向宇宙。
无论脑海中拼凑出何种语句去形容面前的景色,都已经是徒劳。何谨感知到了时间分秒的流动,也感知到了空间如丝如娟一般缓慢的流逝。
他很清醒,出奇的清醒,仿佛凉爽的晨风和凛冽的冰雨一样清醒。
“我亲爱的何谨,给了你这么多时间去思考,你应该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吧?”
“啊,你还真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局。”何谨紧锁着眉头,一扫先前的迷茫和木讷,回归了那个杀伐果断明智理性的何谨,“人是由肉体,灵魂以及记忆构成的个体,三者缺一就不能被称作正常的人类,我也是因为失去了肉体才落得如今这副模样的。但反过来说,即使肉体已死,自己的灵魂没有消弭,别人对自己的记忆没有遗忘,那我也称不上死去。”
“看来你已经很清楚了。”哈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肯定的点着头,“一旦触碰哈林之镜的人,不论是谁都会被分解,即使是创造者万修也不例外。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镜子的主人万修想要使用这面镜子,那必定是有一个把自己分解再聚合的步骤,就当是验证步骤。”
说罢,哈林张开双手,隔空等待着何谨的拥抱。
“所以说,已经中招的你并非没有后路,并且你将因祸得福,通过哈林之镜让你已经失散的肉体和精神重组,以此就可以完全的复活!”
啊,不仅是把我已经丢失的身体找回来,还可以把我身为“人”的残缺部分打散,重新和身为“死侍”的我的身体对接,就可以获得完整的身体,不仅是作为曾前的我,而是作为一个更加完美更加强大的我彻底复活。
何谨有些想笑,面前这个自诩伟大的自负神明,殊不知也已经被万修牵着鼻子团团转,被万修一丝不剩的利用了。
但这又没什么不妥,仔细想想的话,哈林本就是第四代万修留给后世的道具,被第九代万修,那个老不正经的怪大叔利用也在情理之中。
“来吧!承认我!接纳我吧!和我拥抱吧!黑日马上就要崩溃了,你的负面情绪化做的黑泥会淹没你最后的理智,你将变成一个狂暴的死侍大杀四方。所以拥抱我吧!拥抱自己的过去!改变自己的过去!创造崭新的未来!”
“能容我问个问题吗,你要帮助我呢?”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了解了你的过去,看到你背负一切罪孽,不论善恶也要守护心中善良的坚定,还有不惜自残也要前进的英勇,让我想起我曾经的主人了吧。”
哈林笑了,笑得很灿烂。
“接受你,又会怎么样呢?”
“现在这个时间线上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你的存在,因为只有你的存在完全消失,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也会忘记这个世界的所有。然后,从你一切悔恨的开端,那个悲伤的夜晚,重新开始。”
——————————
暴雨倾盆而下,如开闸的洪水,势不可挡。
就像萦绕着暴雨的死亡,人群的死亡,鲜血逆流,势如洪水猛兽。
“真是够呛的,Ark的那帮人设计这个武器的时候,肯定只考虑着装下可以轻松运用,没考虑过素体搬运过程会有多么的沉重。”
世玉用脚踢了踢旁边那费了自己九牛二虎之力才搬运上来的漆黑金属匣子,虽然只有公文包大小,但是总感觉里面装了一头大象。
“玩笑话到此为止……”
世玉抬起头,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夏利……夏家现在有没有安全撤退呢?虽然夏风也算的上资历老道的猎人,但是毕竟七十岁的年纪,如果真的强迫自己战斗,也只能和死侍拼个鱼死网破,凶多吉少。
希望夏利姐弟俩可以安全到达避难所吧。
看着紧紧握在手里的殷弘色水晶吊坠,世玉不禁联想起夏利脖子上挂着的那颗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他现在所在的山头,正是昨天他带晓晨来过的,何谨为自己搭的那座小土坟前。
他走到何谨的坟前,单膝跪下,伸出手里的水晶吊坠。
世玉从来不信任何牛鬼蛇神的传说,也不相信任何陌生人的话语,但是如果这的确是何谨所设计的,是何谨给出拯救这个村庄的方法的话……
共工的大水已经以无人能挡的势头席卷而来,它淹没了建筑,摧毁了农田,正在夺走无辜的人命,就在今天。
如果,这个小镇真有这么一个传说,传说中那个英雄真的会归来的话。
他期盼着何谨的归来,哪怕只有须臾,他也已经想好了到底要和他说些什么话。
这样想着,他把水晶吊坠摆上坟头。
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巨大的轰鸣和闪耀的雷光暂时剥夺了世玉的知觉。
待到世玉清醒过来,面前的景象让世玉感到出乎预料的震惊
闪电劈碎了吊坠,殷弘色的粉末从坟头散开,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
世玉慌张地环顾四周,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以为何谨已经跨越他杀入敌阵。
四周空空如也,只有风和雨在呼啸。
不……不可能……
世玉凑近坟头,捧起吊坠的碎片,没有任何的晶石反应!
难道是自己太迟钝了没有感觉到?
世玉三番五次集中注意感受,但碎片就像是一块普通的水晶,没有任何晶石能量反应。
何谨不会骗人,他留下的保险措施一定是所有人中最万无一失的,哪怕是普通人都可以轻松达成他的计划。
一定是哪里错了!
世玉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把脑海里的记忆仔细回想,探查着任何细节,寻找着何谨留下的线索中,会不会话里有话。
但徒劳而返。
昨天下午训斥夏利的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夏利拿错了放在桌子上的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她拿走了那条何谨留下的,而世玉拿到的却是夏风给夏利制作的护身符!
明明自己在所有重大决策上都准确无误的预测到了,结果竟然会败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上,因为对何谨太过执着而粗心大意了吗?
“真是的……看来命运就不想让何谨再一次出现啊。”
世玉无奈的笑了,把护身符的碎片小心地收回口袋里,慢慢悠悠站了起来。
风还是像昨天一样大,大到快要把自己也吹倒。但是天空已经不再像昨天那样湛蓝深邃,放眼望去漆黑一片,黑色油墨和赤红染料之间展开了一场争夺画布的涂抹挑战,这块画布就是天空,和穹顶之下的小小村庄。
那黑色是灰烬的颜色,是死亡的颜色,是死侍的颜色。
那红色是焰火的颜色,是鲜血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
哀鸿遍野,死气冲天,让他这个没有气息感知能力的人都感到了深入灵魂的震撼。
也是,自己怎么已经沦落到要把希望寄托在奇迹,寄托在一个死人身上呢?
这本就不是何谨的战争了,何谨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自己却还要给他找麻烦。
这是,属于世玉的战争。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喂?”
“世玉军师,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严肃到令人窒息的声音。
“徐飞吗?”
世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从山头上俯瞰整个村落的局势。
“听着,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所有在镇上潜伏着的特工,还有周边城市的特工都在往这里赶过来,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有23人。”
“二十三……”世玉闭上眼睛,大脑飞速的运转。
“这么点人手,真的可以守住海岸吗?”徐飞的语气没有底气。
“啊,守住海岸真的很难。”世玉慢慢睁开双眼,“但是并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接下来将由我接管战场!”
世玉撩起左手的袖子,翻开手表表带,按动背面隐藏着的微小按钮。
“德尔塔。”
“D.e.l.t.A!”
不知从哪里发出了深沉的机械合成音,世玉身上那件由皮革和布料材质构成的铂色风衣在下一刻溃败了形状,融化成了一滩石油般漆黑的油墨贴合在世玉的皮肤之上,勾勒出坚实的肌肉线条,凝固成流波的轻薄战甲。
这件风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使用生物金属制成的高性能战斗服。世玉肋骨上的三个小金属触点,正是为了使用这最后的王牌而被植入的生物电感应装置。
万修总是能给予世玉一些超脱这个世界已知规则的特殊原料,而世玉则负责把他们制作成性能强金的对死侍武器。生物金属本质上是某种生物,但却有着金属的坚固与塑性,它们能对衍化能力者的生物电流产生应激性而形变,这些细小到分子级别的生物金属可以抽丝剥茧织帛成衣,亦可以凝金铸甲。只要使用者进入衍化状态就可以驱动它们,变化多端灵巧实用。
其实他们一直被“为什么会出现杀人魔”这个障眼法转移了注意力,却未曾深究过为什么共工会把这里选作进攻地点。
并非是因为这里有何谨的遗冢,也并不是针对夏家的狩魔血统,真相其实藏在更深的地方,世玉总算想明白了。
为什么共工会笃定地认为自己的信使不会死掉,因为他知道这里并不存在狩魔猎人。
自己的信使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吸食活人,这也许是监视者想要看到的结果,共工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为了任死侍鱼肉的“村民”展开勾心斗角。
看清了纷争的本质,剩下的就不难推断。世玉曾经在参加神界战争期间从万修口中听说,死侍的神明们也存在着争权夺势,经常犯错的共工做所以被派发做排头兵迎战何谨,就是因为他犯下无数罪行,无法弥补。
本就劣迹斑斑,阻击何谨又失败,如果再被发现有什么罪行,怕是要直接被废除,重立新王。
世玉也听说,共工不得信任,旗下追随者很少,为了扩充势力,他一直利用自己分离人类生与死的能力,把活人身体中只有“生”属性的人的部分剔除掉,留下只有“死”属性的死侍的部分,以此召集了大量子民。
这个渔村,其实就是那些只有“生”属性的不完整人类的聚集地,他们都是从共工制造的海难里被吐出来的幸存者,共工想要利用战争毁灭这里,销毁自己罪行留下的证据。
自己曾在几天前通过风脉泉测定探测过村子的能量,他当时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现在想想,哪怕再有“生”属性,没有死亡的人类也不能算是活着。
佐证自己这个结论的,还有夏利的往事。夏利的父母是狩魔猎人,阴差阳错闯入了共工精炼死侍的仪式,被杀人灭口。夏利说她在上高中时失去了父母,夏风却说自己的孙女小时候就没了爹妈,记忆大相径庭的两人可以若无其事的生活,想必也是因为不完整的记忆导致的“感官失调”代偿反应。
或许这件事依然另有隐情,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共工得逞,既不能让他登上神位,也不能任由无辜的受害者村民们被杀害。
“你看到了吗何谨,那些舍弃性命和死侍共舞的战士们,他们曾经是你的战友,你的袍泽。在你死后,他们用你留下战斗技巧战斗着,他们继承着你的意志战斗着。他们带着你的遗产,带着你在这个战场上活跃。拜他们所赐,你永远不会凋零,纵使肉体逝去,灵魂常在。”
世玉提起手边的公文包武器箱,一跃而起,跳下悬崖,介入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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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野兔本来在瓜秧下面栖息着,但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突然一下跑开了。
一个老人弯下腰来,摸了摸一个大大的西瓜,他轻轻敲了敲,在确认这瓜熟没熟,然后满意的笑了笑。他把瓜从藤蔓上摘下,站了起来。
瓜地前面就是一片湖泊,盛夏的夜晚,月亮很明亮,月光洒在湖面上,化成一片片细密的浮动的晶莹鳞片。湖边的风有些凉,正好给这炎热的天气消消暑,配上西瓜,恐怕是再惬意不过的生活。老人看了看瓜地旁边的帐篷,帐篷里睡着一个孩子,孩子似乎还没有睡熟,时不时翻个身。老人走回帐篷旁边,把西瓜放下,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拿起烟斗来,把烟草碎叶填进斗里,掏出了火柴。
老人划了一下火柴,火柴噗地一下燃了起来,但接着过来一阵风给吹灭了。
“鬼天气。”老人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拿出一根火柴,他正准备再划一下,却突然停住了手。
这风不对,风向反了,而且还很大,越来越大。
潮声也变得大了一些,潮水正在逐渐变得猛烈。
那匹在大树边休憩的白马打了一下鼻息,看着老人。
“这里是……”何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那个夜晚,一切伤痛的源泉。
“没错,正是这个夜晚不是吗?”哈林说道,“因为这个夜晚,你第一次接触到了死侍,从这一天起,你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走上了那条成为狩魔猎人的快车道。”
何谨静静的望着那一顶小小的帆布帐篷,简单的竹制框架里,小小的马灯忽闪忽闪。
“小谨,小谨,醒醒。”
“爷爷,怎么了?我还想睡……”何谨小声的重复着小何谨会说出的话语。
老人把孩子抱起来,放到雪白的马背上,摇晃着孩子,亲切的叮嘱。
“不,爷爷……”何谨浑身冰冷,嘴里喃呢道。
老人直接把孩子抱起来,放在了马背上,把缰绳套在孩子身上,他拉住孩子的手,那双皲裂粗糙的手抚摸着那双幼小稚嫩的手。他把额头抵在被唤作“幻影”的白马额头上,闭着的眼睛里溢出晶莹的泪水。
风越来越大,潮声越来越响。湖中,好像有什么将要到来。
“如果这一晚上你的爷爷没有死亡,那你就能远离那条不归路,像你父亲那样,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再会有痛苦,不再会有悲伤,朋友们不会牺牲,世界也不会毁灭。”哈林继续说道。
“那我的朋友们呢?他们会怎样?”
“他们当然不会怎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将不再和他们有所联系,你们都可以在同一片天空下,安稳的度过属于每个人的余生。”
老人从帐篷底下拿出了一把长剑,拔出剑刃,扔掉剑鞘,像一个将要踏上战场的战士。
“不……爷爷……不要过去!那里!不……”何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迈开步子步履蹒跚地朝何执走去。
“也许她说的没错,咱们一家子,无论隔了几代人,也总会回归到厮杀里。”
老人突然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
“不要过来,何谨!”老人没有回头,目光欣赏着手里的剑刃,口中的话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何谨停下了脚步,眼睛瞪得很大,莫非何执在对自己说话?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老人点了点头,“人生就是这样不是吗?朝生晚死轮回不息,每个人固有一死,只有回归黄土,才能让身后的人继承自己的意志,推动着轮回的齿轮继续转动下去。”
“你为什么来的这里的?我想应该不是因为留恋过去吧?不要忘记初心,不要半途而废,不要让已经明朗的思维重新浑浊。就这样跑下去吧!向前看,莫回头!这只不过是你人生中的匆匆过场,而不是你的终点。”
风已经很大了,老人的衣角被吹的呼呼作响,潮水漫上田地来,浪头越来越高。老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罢了,执剑走出帐篷。突然,天空中一声落雷,闪电坠入湖中,密集的雨水倾泼而下,乌云遮住了月光,湖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来,形成一道水墙。几分钟之前还是清爽惬意的天气,已经变得黑暗和疯狂。
水墙塌碎下去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显现出来,他模糊,高大,被水雾环绕着,让人看不清,但却分明地感受到他所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
“喂,你来的可真晚!”老人对那个水雾中的身影喊。
“你没有资格和神明叫嚣!。”那个身影回应,他的声音浑厚如同钟鸣。
“是啊,水神,早来几年你就活不到现在了。”老人握紧了长剑,“不,哪怕你今晚来,再晚点来,也终究逃不过死的命运,火种,终会迎着风茁壮成长,带着燎原般的气势回到这里。”
“终于出息了啊,何谨。”
回首望去,眺望着远方的何谨,露出欣慰的笑。
“今天我在这里阻挡神的步伐,未来也请你拯救这个世界,为了我,为了你所爱的人。”
何执闲庭信步般慢慢走向湖心中的巨影,消失在滔天巨浪之中。
“人生五十载,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落叶归尘,恰似往昔今朝,生生不息,来世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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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爷爷!下雨了!打雷了!我没有伞!”雨水打在脸上,很疼,孩子睁不开眼,无助的大喊着。
“爷爷,我好冷……幻影,回去!回到爷爷那里!”
“快点停下!快回头啊!快啊!回去!”
不……不要……不要回头……
何谨的膝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软烂的淤泥里,他看着幻影穿越冰冷刺骨的雨水,穿越寒冷凛冽的狂风,穿越摇摆张狂的荆棘和诡秘阴暗的森林,看着那道雪白的闪电划破了夜色,消失在没有尽头的夜晚。
泪水和雨水早已汇成了一片,滚烫的眼泪好似能烫伤皮肤,冰冷的雨水好似能冻结神经。
“不……”
面对着日思夜想都想要回到的过去,面对着无论如何都想要拯救的爷爷,面对着每夜梦中那无助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何谨只是哭泣,只是对重现在眼前的回忆触景生情,身体却灌了铅一般僵硬,无动于衷。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动一动念想就可以改写的未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下手。
“哈哈……哈哈……”
何谨突然笑了,那笑声里什么都没有,又夹杂着所有的感情,无奈的笑,悔恨的笑,自嘲的笑,释怀的笑,赞许的笑。
“不……我可不想这样。”
“你说什么?”哈林对着看起来像是神经失常的何谨皱起眉头,他很疑惑。
“我差点就被你绕进去,忘记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了。”
何谨站了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
“如果放在十年前,我的确很想要改变过去,这样我的爷爷也不会死,晓晨也不会走上这条狩魔厮杀的道路,我的那些朋友们也不会牺牲。但是渐渐的我突然明白了,比起想象我的朋友们作为一个正常人无忧无虑生活的样子,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何执的牺牲,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再也不能拥有战斗的力量,不能拥有保护同伴的力量。我会变得像个普通人一样远离纷争吗?不,我只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懦弱,面对危险只会蜷缩起来乞求别人的拯救,面对死亡只能无力的祈祷上苍祈求饶恕。
“我的朋友们也会是这样,不要跟我说他们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一个人的血管里只要流淌着猎人的血统,灾厄和纷争就一定会找上他,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命运。如果他们不像现在这样主动出击,的确可以多过两天美好的小日子,但是当命运找上他们的那一天,他们只会比现在失去更多重要的东西。”
看着何谨坚定的眼神,哈林更加的疑惑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呢?我阅遍了你的记忆,那里充斥着痛苦悲伤和失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留恋的价值?难道你不正是后悔重要的人牺牲,才不顾一切的继续战斗下去的吗?你讨厌战斗,讨厌牺牲后悔牺牲,不才来有求于我的吗?”
“啊,或许我的战斗的确是在自我惩罚,惩罚曾经冒失的我犯下的那些过错吧。”何谨低下头,轻声说道。
“我的确因为朋友们的牺牲而后悔不已,也因为把更多的人卷入纷争而后悔不已。但是你也许想错了,我寻找哈林之镜的理由,从来都不是想要改变过去的。”
“什么?”哈林用力的甩出手,“寻找反悔之神却不去悔过,真是荒谬!”
“是啊,的确很荒谬。因为我一直很明白,后悔的价值并不是作为情绪来体现的,而是作为后果来体现的。并不是为了让人对着“事情已经出错了”这种结果去选择「后悔」的情绪来发泄不满,而是为了避免产生会让人「后悔」的结果而去尽心尽力做事。只有这样,人们才会仔细权衡每一次抉择,才会竭尽每一分能力去完成目标,才会认真对待世间万物。而不是依仗着自己有反悔的能力肆意妄为轻蔑一切。还不如说,后悔并不是为了体验而存在的,而是为了被人消灭而存在的东西。
“这样心知肚明的我却一直在不懈的寻找着可以拯救过去的人,每次都发现他们不可能完美的改变过去我都会难过会丧气,就这样我一直寻找下去,直到找到了你。
“找到你的那一刻,我确实找到了神迹,找到了可以完美的改变过去的人,这也让我的愿望得以实现。
“或许我说出来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但是我想要的并不是过去,也绝不是复仇,更不是弥补。我只是想要找到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然后让他亲口告诉我,过去已经回不来了,仇人已经不存在了,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何谨其实想的很简单,他不想要爷爷复活,他只是想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哀悼。他不想要千雨回来,他只是想好好和千雨说一声再见。他不想要晓晨离去,他只是想认真对晓晨道一次歉。
“荒谬……”哈林难以置信的摇着头,“简直荒谬!真是浪费了我的感情,亏我还寄希望助你一臂之力,想要抹杀掉那些丑恶的死侍和贪婪的人类们,创造一个让死侍和人类共存的美好世界。我本以为拥有了神格的你,经历了和安拉霍兹一样的伤痛的你,可以和安拉霍兹一样洞悉真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愚昧无知……”
“那你就真的睿智吗?”何谨突然反问道。
“什么?”
“看看这个世界吧,虚伪和妄断盲目了你的眼睛,污染了你本拥有的智慧和真理。它们驾驭着你肆意妄为,企图抹杀你以为的丑恶,创造一个美好的新世界。然而在把那些你所谓的丑恶的,狂妄的,戏谑的,欺诈的,贪恋的,嫉妒的,仇恨的,悲哀的事物消灭殆尽的道路的终点,等待着你的将会是崩溃般的毁灭。所以你才落得如此下场,所以你才在万劫不复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你!”
哈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何谨。
这些话语,依然在他耳边回荡,这是他曾经的主人,安拉霍兹·修·伽拉姆曾经对他的教导。
“我……”何谨也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他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语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句话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隐藏在记忆碎片的背面。
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不只是表情,整个身体的控制权都已经不再属于他。
何谨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直直的看着哈利。
不,他不是毫无表情,他的眼神,眼神里的情绪溢于言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我不许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都了解我的什么?别装的和你什么都懂一样!那种怜悯的眼神……你一个凡人没有资格看不起神明!”
哈林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的威胁着何谨。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卷土重来?明明我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为什么你还能找上我?你明明已经死了!万修!”
哈林惊恐的狂叫着,扯起风衣,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身后,那漆黑的枪兵早已伫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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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Abyssal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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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白面,铂色的风衣上溢出粘腻的油墨,那名为[冈格尼尔]的漆黑长矛,正逐渐融化。油墨滴落到脚下,升腾起黑烟般的氲气,黑衣者——第五审判者翻腕挑枪,枪尖上萦绕的死气射向何谨。
“何谨还真是个别扭的人啊,心中最后的魔障,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你。”
何谨的眼里的确散着怜悯,但这不是针对任何人的怜悯。只有觉得当事人可怜的人是更高级的存在之时,才能用“怜悯”这个词。
而他怜悯的,只是他自己,或者说,是何谨。
“你在听吗,哈林?我并没有骗你,或者说我从未骗过任何一个人。只不过,我所经历的,我所陈述的事实,并不得你们的接受罢了。”
死气只是寒光先制,审判者早已出击,执掌长枪迅疾若游龙。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荒谬呢?既然不是为了种族战争,也不是为了主持正义,那我到底为什么要战斗呢?我战斗的目的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令人觉得我是在撒谎——杀死那些邪恶的和我认为理应杀死的,拯救那些美好的和我认为理应活着的,仅此而已。”
何谨扬起手一挥,蛇牙蝎刺般阴冷的死气一触即碎,他的目光突然凌冽起来,仿佛征战已久的灵魂一瞬之间归位,他凭空握住空气,用握着剑的姿势格挡住了审判者的长枪突刺。
发梢之间,何谨璀钻似的双眸里投射出的无比锐气,像极了划破漆黑永夜的闪耀日光。
下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突然撕裂开一道巨大狰狞的裂隙,像黑日一样漆黑的能量闪耀着黑色的光芒划破空间,化作月牙般皎洁的剑气击打在冈格尼尔的枪尖之上。审判者被巨大的力量振开,后空翻和何谨拉开了距离。
“在这即将来临的浩劫面前,天启之灾也不值一提,哪怕超越天启,历史也不会改变!新的未来就永远不会开辟!”
何谨把手伸进虚空裂隙里,漆黑的结晶涌向何谨的掌心,灌注成一柄通体漆黑的凝练长刀,没有刀锷,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装饰。
他握住长刀,水蓝色的光芒顷刻充盈了整个刀身,爆发出璀璨的星芒,吹起长衣,从左胸前爬满全身撕裂何谨的伤痕也在光芒中逐渐修复。
那被人理和信条束缚住的刀刃再次亮起了摄人的寒光。归雨归位。
“你已经被我判断为了该杀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的意志!哪怕是古老者!哪怕是何谨的挚友世玉!也无法阻碍我!”
何谨冲向审判者,欠身躲开直刺而来的长枪,刀身紧贴着长枪枪柄前进,摩擦出热烈的火花。冈格尼尔不愧是传说中的长兵,但是经过了万修,经过了神的淬炼之后的归雨,也不会在与传说的对决中轻易折损。
审判者反转手腕,长枪脱离了刀刃,枪尾回旋挑开归雨,右手抓住了何谨的胳膊,握着枪的手一拳击打在何谨的腹部,回身把他抛向了空中。
何谨迅速恢复过来,在空中稳住身形,但审判者也早就高高跃起,长枪从更高的高空戳向何谨,何谨用归雨格挡,被枪上蕴含的力量捶打到了地面。
“呃啊!”
何谨不露出任何破绽,用进攻代替所有的防守,精准的劈中枪尖,审判者从身后把长枪从左手交换到右手,同时顺便回身格挡住何谨的追击,回过身来的同时把枪交回左手,上段横扫却也被何谨躲开。
躲开这一击之后的身位,让何谨已经没办法继续追击。他向后退去,审判者继续追击,手里回旋的长枪如同大风车的车轮一般在何谨的刀刃上留下一道道炙热的痕迹。何谨又一次后退,他把枪尖插入脚下的水面,杠杆似的柔韧枪身把审判者弹射出去,抽起长枪,带着力劈华山的气势砸在何谨格挡的刀刃上。
何谨硬吃下这一击,脚底下震起阵阵水浪,刀刃上的衍化能量泛起,振开审判者,却没料到审判者借力在空中回旋一圈,枪刃又戳向何谨。何谨一个后空翻,躲开接下来的追击。
但绝不会就此罢休,神和神的战斗一旦开始就会如狂风骤雨般持续到结束。何谨发动衍化,凭空消失,在还没有到下一个瞬间的瞬间里,他闪现到审判者的身后,长剑直刺命中审判者的肩膀。审判者因为疼痛僵硬了一瞬间,何谨抬起腿一脚把他踢飞在空中。
“这是,还你的!”
何谨的左手从腋下的枪套里摸索,果然那两把自己一直信赖的手枪正静静地躺在其中等待着。何谨拔出手枪,没有瞄准直接朝天上的审判者开枪,神化后的第六感比任何的感官都要敏锐可靠。
审判者旋转长枪抵挡住子弹,用违反物理规则的方法,借着子弹的对冲力提高自己在空中的位置。他举起长枪,枪尖翻动起死亡的黑色气息。
[圣枪冈格尼尔]
北欧神话中奥丁所使用的武器,原本由矮人工匠们从世界树上折下树枝打造而成。神话里曾经记载,对着冈格尼尔所立下的誓言,是永世不可反悔而且必将实现的。
所以这枪如若被当作标枪一样投掷出去,一旦离手,就必定会命中,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它必定能找到你,必定会贯穿你的心脏,必定会贯穿你的生命。
原本世玉得到这把长枪,是为了将神界之主钉死在烈日余晖里,可是最终,神界之主死在了何谨的刀下,这柄长枪也就失去了目标。
“没想到,必定命中的长枪,会把我,把神的眷族,当作了最后的靶心。”
转念之间,死气已是铺天盖地,它们旋起暴风,逆流回暴风眼——冈格尼尔的枪尖之中。
“Gungnir!”
审判者开口怒吼出它的名字,长枪脱手而出,宛若漆黑的流星划破夜空,命运的投枪在何谨胸前连起殷弘的丝线,这是契约完成的证明,必中必死的契约!
“归雨,为你的神明而战吧!!!!!!”
何谨也仰天长啸,眼睛里泛起鎏金般闪耀的太阳,归雨应声碎裂,变成一汪湛蓝的泉水。
冈格尼尔不愧为流星之枪,转瞬之间已经来到了何谨的面前,虽然听过无数次神话传说,但是何谨还是睁大了双眼,再临的现实里,仅仅是萦绕着枪尖的死气这一记重拳,已经让何谨羸弱的人类之躯无从招架。
“我杀死神主有什么错!不听从自己命令的傀儡,毫无价值!”
时间的流逝突然缓慢了下来,冈格尼尔在自己面前一清二楚,何谨甚至可以从枪尖的反光里数清自己的睫毛。
“啊!!!!!!!!”
眼睛里闪耀的太阳再次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炸般,二度衍化如期而至。
何谨的衍化能力一直是一个谜,既没有可以直接发动的主动技能,也不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被动能力。但是每当何谨进入衍化状态,他就可以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任何事情,儿时强化人格也好,方才的瞬间移动也罢。
而现在,他要阻拦下这命运的投枪。
何谨艰难地用双手抓住了投枪的枪身,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被贯穿,在死亡的意志面前,任何人也无法忤逆。
但是何谨并非人类,他亲自斩下神界之主的头颅之后,他已经获得了超越神明的地位,获得了神界的认同。
冈格尼尔选错了目标,在神面前,在超越了奥丁、超越了宙斯、超越了梵天、超越了拉神的何谨面前,神龙也像游蛇那样屈服,他只能无可奈何的嘶叫,扭动着身体无力的挣扎。
冈格尼尔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突破何谨的身体,却只能把何谨钉倒在地上。
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何谨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上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他眼睛里的光芒伴随着何谨的倒地而碎裂,像是一面镜子碎成四散的碎片。他仿佛消失了,但是消失的又好像并不是他自己。
审判者稳稳地落地,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何谨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伤口,什么都没有。他在冈格尼尔刺穿自己之前发动了归雨的能力,湛蓝的泉水沐浴了何谨的身体,愈合了他的伤口。
“你……又是谁?”
“古老者也好,审判者也罢。”
审判者收起长枪,和何谨保持着距离。
“我到底是……”何谨摸着自己的胸口,回味着刚才的感觉,仿佛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何谨,他拥有着让自己无比亲切的认同感,仿佛就是他自己。
“这也是万修计划的一部分,哈林作为四代万修的产物,必定携带着万修的碎片。哈林为了诱导你改变过去收割你的现在,必定会浏览你的记忆和灵魂,四代万修——安拉霍兹趁机入侵了你的神格,暂时控制了你的心智。
“既然你自愿成为万修计划的牺牲品,本也不必多说什么,可是现在你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你自己的掌控,小心万修,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的敌人……”
“万修……”何谨暗自心惊,“他背后还有多少秘密……”
“不要问,也不要想。这一次是你幸运,才能歪打正着救下你。”审判者的身体慢慢分崩离析,化作一缕缕黑烟渐渐消失。
冈格尼尔的确杀死了何谨,杀死了何谨身体里的神格。他曾经想到了无数种办法驱除这些灵魂中恼人的杂质,但即使是自杀,也没办法让神格消散。
世玉……审判者执长枪而来,杀死了何谨,让神格暂时代替何谨消亡,留下作为人的部分继续活下来。
“你们人类,我们灵格,他们死侍,还有神明,都在为这颗星球的存亡,和那些不可忤逆的命运抗争着。”
何谨站起身子,凝视着水银般的天空中心,那颗漆黑太阳。
归雨的浪子再临,迎接他的依然是沉重的枷锁。
我不应该逃避,哪怕我跑得再快,也逃不过身后那些回忆。
但过去也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有痛苦和悲伤。
还有收获,还有亲情,还有朋友,还有家人,有所有爱我的事物和我爱的事物。
不应该对过去的自己置之不理,我应该心存感激。
感谢我自己可以给我带来这些真切宝贵的回忆。
而今,爷爷的期盼,敌人的忠告,沉重却亲切。
曾经的何执,阻挡了神明的步伐,为人类换来了反击的余地。
未来的何谨,也将阻挡神明的攻势……
不。
未来的[我],也将击溃神明的身姿,颠覆世界的命运。
天上狰狞着的黑日刺破了水银色的天空,墨色如滔天巨浪,淹没了何谨的身体。
——————————
“07,11后撤,在这样追击战线会出现突破口,比起乘胜追击,更应该优先维持战线!”
“21和04注意左右两翼的信息收集,可以适当让他们推进,千万不要被从背后包围!”
“报告!17位置被敌人突破!”
“16和18靠拢补位,所有人收缩防线!从海岸后退向住宅区外侧!”
“漏过去的迷失种怎么办?”
“不要管!现在已经没有人手处理这些漏网之鱼,优先维持防线!”
“可是……”
“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已经顾不得那些小部分的牺牲者了,不能让他们的牺牲失去意义!”
“是!”
当这个黑影加入了战斗,就像是有一阵不合风向的微风掠过海岸,打破了死侍们势如破竹的攻势。
加速!加速!加速!
世玉不断催促着脚下的生物金属加快收缩舒张的频率,让他的每一步都强健有力,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道风浪,吹散雨滴看起来就像是驭水而行。
衍化状态下强化的身体依然经受不住毫无节制的力量强化,小腿肌肉上绽开一道道伤口,生物金属第一时间填补上去,等待衍化能力下的恢复力消磨伤口。
没有任何的信息收集装置,想要纵观全场,就只能因陋就简,用最原始的方法,用脚力一遍又一遍跑遍整个战场。
这不是撤退,不是进攻,不是战争,这是一场屠杀!
背上的公文包扩展变形,从左右两侧弹出两柄手枪,世玉双手持枪,透过粗长的银白色枪管上的机械瞄具锁定每一个敌人,在他的视线里,无数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透明丝线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到死侍的要害部位,迅速开枪过后,丝线又重新打散再汇聚,不断修正着世玉的瞄准,让他余裕可以思考大局。
“徐飞!”
世玉拔出长刀,左手枪射杀了远处的迷失种,长刀一刀劈断了纠缠着徐飞的死侍的胳膊,利落的两枪射进了死侍的脑袋里。
“世玉军师!现在情况怎么样?”
“完全不容乐观,东边的战线在被绕道侧翼的敌人威胁,而居民们的撤退也并不顺利。快呼叫SSCC,让万修增派人员。”
“已经呼叫了增援,不过最快也需要十五分钟才能到达。”
“十五分钟……怎么来得及啊。”世玉一边打退敌人一边打开通讯频道,“所有人注意,再坚持十五分钟增援才会到来,所以尽量不要把迷失种全部杀死,只要迷失种的第一波攻势持续下去,就可以拖延后续死侍的进攻。”
“收到。”
“明白。”
“了解。”
突然一声巨响,滔天的巨浪摧毁了海滩,笼罩整个海岸的黑暗深处,一个巨大的阴影蠢蠢欲动。
“这到底是……什么……”徐飞震惊于那人形影子的巨大。
“有什么……要来临了……”世玉的冷汗也从鬓角滑落,心里一片冰凉。
“砰!!!!!!”
另一声巨响从他们身后的山林里响起,像是在回应着海上的巨影,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穿破了浓厚的黑云,带来了一丝光明。
“那又是什么!世玉!”
“是……是救世主……”
——————————
“小归!快!不要停下!快跑!”
早已气喘吁吁的夏利使劲拽着手里得小手,她早已经透支了体力,但是身后就是怪物,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求生的欲望支撑着她跑到现在。
“不行啦……不行……姐姐……我已经……跑不动了……”
比起身为体育学生的夏利,夏归作为一个小孩子的体力支撑到现在更加不容易。
“来,小归,爬到我背上。”夏利夏归面前跪下,虽然已经没有了力气,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她背起夏归,咬牙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山北面走去。
“嗷呜呜呜呜!!!”
类似于狼的野兽叫声从两人的身后传来。一头四肢趴在地面上的怪物,它浑身的皮肤器官已经退化,只剩下血红色的肌肉丝丝分明的暴露在空气中,两对硕大的复眼转动着,追了上来。
怎么会!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怪物,逃难的其他村民们也没有遇到过任何怪物,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我和弟弟两个人被追上了呢?
死侍扭动着身躯穷追不舍,背着夏归的夏利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能缓慢的跑动。
“嘶哈!”
一声怪叫,死侍飞扑了上来,看着脚底下死侍在空中的影子,夏利当机立断扭动关节转身,松开双手,利用离心力把背上的夏归甩进旁边的草丛里。
夏利摆出阻拦的姿势,双手还没完全伸直,锋利如钢铁的骨质利爪已经镶进夏利的身体里。
不知道是强烈的感觉刺激让神经失灵,还是激素分泌让自己的时间观念无限被拉长,疼痛竟然经过了这么久才传到大脑,这样剧烈的刺激如同一道惊雷劈进夏利的脑海里,疼痛从腹部蔓延到了全身,她永远也想象不到,这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猛烈的痛楚,她也想不到,人类竟然可以承受这样的痛苦。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的悲鸣从夏利嘴里钻出来,神经束管里反复回荡的疼痛刺激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挣扎着转过身,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对着远处的夏归伸出手。
“快……跑……”
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从呻吟中挤出话语。
“噗呲!”
死侍无情的刀刃,残忍的从腹部**,又捅穿了她的喉咙,鲜血飞溅。
——————————
敬启,亲爱的妈妈
最近天气突变,先前还是晴空万里看不到头,现在却满天乌云,气温也下降了不少,这样的天气下,您过的怎么样呢?有没有着凉?有没有多加几件衣服?
对我来说,无论再怎么阴天,也不会让我的心情压抑,因为终于又到了和您写信的环节,好开心耶( •̀ ω •́ )y!
本来这周我过的依然不是很好,冲浪依然失败,镇上也有罪犯作案,每天都好害怕。
但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我一见钟情的人,竟然奇迹般的一直陪伴在了我的身旁,我们的关系好像也一点点亲密起来,虽然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旅行者,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感情哪怕再深刻也不会长久下去,但是我真的好开心。
妈妈,您肯定会责怪我的轻率吧。可是我已经决定好了,要跟随着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觉得正确和有意义的事情,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活出自己的风采。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啊,明年我就要十八岁了,就要成为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再给爷爷奶奶和周围的朋友添麻烦了。
虽然这意味着也许我就要放下过去,也许我会不知不觉忘记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和爸爸妈妈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会伤心,但是我肯定也会收获很多,比起怀抱着过去裹足不前,妈妈更希望看到我大步迈向未来吧。
妈妈,还有一件事。
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世,还有关于你和爸爸身上的秘密。
我真的如他们所说的,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吗?我的身体里真的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吗?那股力量,到底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呢?好像一瞬间我自己已经对自己一无所知了,我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也没有办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但是我喜欢的人对我说,这种力量并没有正邪之分,全在于自己到底要如何使用它。
这么说对吗?妈妈?你都利用这股力量,做过一些什么事情呢?是好的事情,还是坏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我还真是一个小孩子,明明刚才还说我要独立要坚强,现在却又迷茫起来,麻烦您麻烦周围的朋友。
我虽然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我是什么?我将面对什么?但是我最清楚的是,我想用这个力量,保护我的家人,保护爷爷奶奶,保护小归。
因为,因为啊,那个时候的妈妈,无论好坏,也一定是在做着保护爸爸,保护我的事情,对吧!
嗯,肯定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妈妈话语中的道理,面对再凶猛的海浪,我也一定会战胜它,让他带着我一往无前,在属于我自己的道路上前进。
我终于,在周五完成了冲浪,时隔这么多年,我终于重新站上了浪头,迈出了我人生的第一步。
所以,所以啊,请妈妈祝福,好吗,妈妈?
——————————
信,被殷弘的鲜血浸染,那一封自己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不,那封哪里也寄不出去的信,没有扔掉的信。
“呃啊……啊……”
夏利的嘴里响起痛苦的声音,血液流进嗓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这就是临死之前的感觉吗?冰冷的虚无感沿着血管开始肆意蔓延,手指和脚趾像是被冻伤一样发烫,甚至发梢,也能感到疼痛。
死侍嫌弃地甩掉夏利无力地身体,晃晃悠悠走向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夏归,玩味地舔舐着刀上的鲜血,仿佛非常享受杀戮和小孩的哭泣。
夏归……
夏归……
不要……
我不要再失去……
我不要再失去我心中重要的人了……
我要保护夏归!
血管里传递着痛苦的物质突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活力,通电似的流遍全身,地上本来完全失去生命的夏利,浑身的肌肉疯狂的收缩张弛,好似一只矫健的豹猫跃身而起,左手灵巧又不失力量的勒住死侍的脖子,右手化为手刀,如同一枚危险的炮弹洞穿了死侍的身体。
“姐……姐?”
夏利看着惊讶的夏归,心里很不舒服,夏归的眼神虽然还是那个亲切的眼神,但却出现了决不可能出现的迟疑。
他是在怀疑我还是不是人类吗?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快跑!夏归!往山后跑!那里有避难所,在那里等我!”
夏归默默的点了点头,选择相信自己的姐姐,毫不迟疑地撒腿就往远处跑去。
这样就好,你还小,还不懂这些,所以就由我来保护你,等有一天,你长大了懂得了这些复杂的道理,希望你还能再去帮助更多的人。
夏利转过身,面对着山下更多追上来的死侍,用力攥了攥自己的手。
“何谨所说的,就是这种力量吗……”
夏利看着胳膊皮肤下窜动的深紫色血管,还有自己伤口上生出的细小鳞痂。感受着伤口慢慢愈合,那种奇怪的力量让她的五感极其敏锐,仿佛进化到了某个全新的高度。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既然是力量,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就为我所用吧,帮我拖住这些怪物!”
夏利握紧拳头,迈开矫健的步伐,扬起拳头冲向死侍。
没有任何架势和技巧,用最原始的人类冲动,野蛮的挥拳踢脚,夏利知道没有受到过任何战斗训练的自己,如果想要见招拆招肯定不行,只有依靠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搏斗,那就是依靠自己的身体素质横冲直撞。
拳头切开死侍的刀路,脚尖从地上弹起发力踢中小腿,死侍失去重心侧倒下去,双手抱拳一记重击砸在死侍身上。
墩身躲过另一只迷失种的攻击,挺身一个后空翻荡到其身后,一脚把迷失种踢飞。
回旋踢,冲拳勾拳,拳脚绕开死侍锋利的刀刃,砸在怪物脸上,每一击都拼尽全力的回报就是所有的敌人都没办法近的了自己的身。
但毕竟拳头也是肉做的,指关节已经在厮杀搏斗中鲜血淋漓,中指的关节甚至磨破了血肉,露出了些许黄白色的手骨。背上,胸前,胳膊上,腿上,脸颊上,都在围攻中划出了道道伤口,伤口蹦出血珠,在空中跳舞,又结出鳞痂,修补住伤口,血液也由内脏超负荷地制造着。
方圆十米的土壤,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的土地,夏利依然支撑在圆心中心。
夏利并不知道,这种力量并不能长久的存在,更何况没有受过任何耐力训练的她。伤口不断增加血液不断挥洒,体力也不断流失,夏利的视线考试渐渐模糊,她的拳头也慢慢变得不再有力,三只迷失种一拥而上,扑到了夏利的身体。
锋利的爪子,抓挠着夏利的皮肤,细长的尖刺从迷失种的掌心射出来,把她的身体捅了个稀烂。
啊……已经足够了吧。已经应该为夏归逃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了吧。
啊……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哭了吧。
何谨真的好厉害,只是忍受这些痛苦我就已经无法承受了,何谨却在这种痛苦里煎熬了好多年。
“对不起,姐姐已经没有办法信守诺言,去接你回家了……”
“跑吧,跑下去吧,不要回头,接下来的人生,就要你一个人走完了。”
“对不起,何谨,我已经不能再陪你一起看海了……”
“那些我想对你说的话,也已经说不出口了……”
最后一击,从胸骨正中心捅进夏利的身体里,殷弘色的水晶吊坠支离破碎,在空中崩碎,迎着太阳,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芒。
发生了什么?
夏利已经失去了视觉,她只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消失,压迫着她的死侍突然消失了。
一双手接住了她的身体,那双手的触感好熟悉,就像前天晚上废弃港口里的那双手那样温暖。
什么嘛,果然,那个人就是你啊,何谨……
但是那双手已经不能像前天那样为她疗伤了,何谨只能治愈伤痕,却无法操纵生死,已经无力回天。
如同传说的那样,有一个人在末日之时出现,牺牲自己,拯救苍生。
“什么啊……你来的太晚了啊。”
夏利用奄奄一息的声音抱怨道,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喜悦,在临走之前,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对不起……”
“果然,又是只会说对不起……”
夏利失去光彩的眼睛低垂下去。
“不过也对啊,不说对不起,你就不是你了。”
……
“呐,何谨,我有保护好我的家人吗?”
“嗯……你保护的很好,你做的很好。”
“唉?你怎么哭了?”
“我来晚了……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又一次让在意的人离去……”
“别哭啊,伤心可是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啊。”她抬起沉重的手,为他抹去眼泪。
“真好啊,你真是一个好男人,一个能让所有女人都为之倾心的好男人。我真的好幸运,能喜欢上这么一个好男人。”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我也好高兴,能变成你在意的人,哪怕只有一瞬间。”
“我可是,电视上通缉的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啊……”
“不……,你不是杀人魔,你也不是什么魔鬼。虽然你的所作所为没人能够理解,就算你运用着死侍的力量,就算你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恶魔……这一切都掩盖不住,你拥有着一颗真正纯正的人类之心,为了保护朋友而牺牲,为了保护人类而背负骂名,你永远都是……最善良的好人,我永远向往的好人啊!”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自己脑海里盘旋了很久的话语,双手失去了力气,从何谨脸上滑落。
何谨赶忙抓住她冰冷的手,哀伤的眼神如流水,闭上眼睛,静静默哀。
“你也一样,虽然没有从父辈那里继承狩魔猎人的力量,但是却不顾自己地运用着死侍的力量,做着拯救生命这样伟大的事情。”
他把她的手放到胸前,她的身体化作湛蓝的水晶残片,如同深海的结晶,飘散在空中。
“安息吧,亲爱的夏利。”
何谨站起身子,睁开双眼,眼神已是锋利如尖刀。
拔起归雨,向海岸踏去。百鸟起飞,庆祝着游子的回归。
「不论是怎样的立场
不管身处怎样孤高的境地
也绝不能骄傲
不论自己会变得怎样强大
会陷入怎样的困境
会站在怎样的孤高之地
不要忘记鲜花遍野
不要忘记悠扬歌声
不要忘记感谢
然后
更不要忘记心中绽放的荣耀
也不能忘记怜爱花朵的心
不能忘记吟唱歌声的富裕
不能忘记感恩培养自己的人们
在此之上
还不能忘记要昂首挺胸
认为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就这样
活下去吧」
“共工!是时候清算我们之间沉积已久的恩怨了!”
——————————
尾声:
晓晨轻轻的呼吸着空气,仿佛担心鼻息会打破这份宁静。绿叶清新,万物都散发着生机,雨滴细小成雾气,暖洋洋的日光从云彩的缝隙里闯进来,在雨雾之间穿梭折射,如梦似幻。
唯独人类,失去了最宝贵的生命。
转过身来,看着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小坟堆,晓晨的心里只有寂寥幻灭。
世玉正在给那个小坟堆填土,想要起码垒起一点坟墓的形状。
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做些什么了,SSCC在事发后迅速接管了这片区域,镇压了在各位狩魔猎人看来岌岌可危的进攻,充分展示了作为一支军队的素质,也证明了狩魔猎人们早已经被时代所淘汰。
他们只需要像再普通不过的平民那样,缅怀逝者,怀念过去。
哥哥,你总是说只要收获,不论细微还是丰富,这趟旅行就有不可替代的独特意义。这次的旅途,对我们来说到底是不是不虚此行呢?我确实得到了成长,得到了你的遗产,正像你在回忆里所说的那样,你也很迷茫,你既希望我握住刀保护我们的伙伴,又想让我回归正常的生活,所以你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那就干脆让你彻底任性一次吧,毕竟在我跟随着你的这条道路上,你已经替我做了太多的决定,是时候让我选择自己的未来了。
可是你呢?你的未来,又交给谁来决定呢?
“算了,我放弃了,刚才的雨水太大了,泥水完全捏不出形状来啊。”世玉擦了擦手上的淤泥,扑打着腿上的泥点站了起来。
“终究,我们还是没能找到关于何谨哪怕一点的消息。”
“毕竟事情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我们也没法操纵何谨的复活了。”
“人不是万能的啊,毕竟。” 世玉耸了耸肩,安慰道,“总有一些事情,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流逝,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也总有一些事情,在我们未曾察觉的时间里悄然萌生。”
晓晨拿出手里得项链碎片,真是阴差阳错,这条夏利的项链落到了她的手里,而何谨的生命碎片也流离失所。
“不知道夏利,现在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安然无恙的避难了呢?”
“肯定没事的啦,那个项链,才是真正有神力的护身符,一定会保佑夏利,走完美好的一生。”
“嗯,就像你说的,美好的事情,会在我们未曾察觉时悄然萌生。”
晓晨笑了笑,把护身符收进口袋,深吸了一口水汽,虽然还带着一点血腥味,但还是这几天她呼吸到的最美好的空气,她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转身向山下走去。
“走咯,事情不完满的结束了,是时候回家了。”
“喂,等我一下啊。”
“我先说好,我不开车,我要补觉!”
“唉?那我也一晚没睡啊!”
“我不管,我是女生让着我。”
“我还是战士伤员呢!”
享受着和世玉的打情骂俏,晓晨微笑着跟在生气的世玉背后。
突然,一阵炙热的视线仿佛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她。她猛然回头,然而身后只有雨雾,一切只是错觉,那个叫何谨的人仿佛永远不会出现。
“怎么了嘛,我真是……”她潇洒的转身追上世玉,抽了抽鼻子,眼不酸心舒畅,根本不想哭。
——————————
《夏日:晴雨倾天》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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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崎岖不平的泥泞小路旁边,两人的旅行车已经停在路边,只露了个后脑勺的司机托着腮,隔着单透玻璃在车里眺望着四处的风景。
“徐飞吗?还真贴心啊,知道我们还要淌很远的泥巴路。”晓晨高兴的走了过去。
“等等……”世玉出手拦住晓晨,心生警惕,一切都要小心。他的右手伸进风衣里,握住手枪枪柄,慢慢走了过去。
那个人是如此的熟悉,但是散发的气息又那样遥远,黑色的裹身风衣立起领子遮住脸庞,绝不可能是徐飞。
“喂。”那人好像等的不耐烦了,主动拉下车窗,“你们到底还上不上车?磨磨唧唧的。”
“Oh……”世玉双手一软,枪柄从手心滑落,脸上因为惊愕而失去了表情,从嘴里慢慢挤出几个音节:“What the fu……”
果然,值得庆幸的是,总有一些事情,会在我们未曾察觉的时候悄然萌生。
“你真的是?……”
“啊,早上好。”那人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你……你这个人啊……”世玉鼻子一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终于醒了?”
“总感觉,我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好酸啊。”他晃了晃膀子,感受着全身的酸痛,和大脑在眩晕中一点一点把控制权推到四肢的神经末梢。
“那不如你来开车吧,就当做复健运动。”
“唉?一上来就这么有难度的复健运动,你怕不是在折磨我。”
“越有挑战性,恢复速度越快啊。”
“喂,世玉,到底是谁啊?你们在讲什么呢?”晓晨在远处挥挥手,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也许,你还是不见她为好,对她来说惊吓太大了。”世玉对那人小声说道。
“喂喂,说什么呢?”晓晨凑了过来,制止了世玉地话语。
“他说,怕你看到我之后会受惊吓。”
“喂,我哪有这么胆小?嗯?!”
晓晨听到声音,那声音实在太久没有听到过,以至于在她的反射弧里慢慢走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她猛地回过头,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的确受到了惊吓,脸上已经已经失去了血色,但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你真是太狡猾了,明明已经绝望了放弃了,你却在最放松警惕地时候,突如其来的塞给我一个巨大的惊喜,让我脆弱的心无法承受。
“何谨……哥哥……”
“不告而回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啊?”何谨打开车门下了车。
“嗯,不……”晓晨捂住了嘴,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你回来,我很高兴……”
“只是很高兴?”何谨想要牵起晓晨的手,晓晨却猛地向后窜了一步。
“什么啊,明明老大不小了,还这么爱戏弄我!不是惊吓就已经很给你面子啦!”晓晨傲娇地撇过头去,鼓起腮帮娇嗔着,一头扎进汽车副驾驶座里。
“看什么看,快回家!”晓晨催促着,关上了车门。
“呵哈哈。”何谨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看向了世玉,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回来了,朋友。”
“你……”一向能言善辩的世玉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只能一个劲拍何谨的肩膀,“欢迎回来……”
相对无言,已是全部。
“已经,全部都结束了吗?何谨。”
“嗯,全部都结束了。”何谨点了点头,“属于我们的美好生活,已经向我们招手了。”
“一个不再有牺牲,不再有失去,不再有悲伤和痛苦的未来吗?”
“嗯,一个不再有牺牲,不再有失去,不再有悲伤和痛苦的未来。”
——————————
“呐,哥哥,我现在会化妆了哦,已经从一个内向的小姑娘变得能说会道了。我和找了个男朋友,虽然刚开始谈……他人很帅的,给你介绍介绍。放心好了他是个普通人,因为我也不再当猎人了。我跟你说我自己谁也没依靠,赚钱买了一套房子并且装修好,也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了吧……哥哥?”
何谨开着车,只是微笑,他没有看晓晨,但是晓晨明白他正在耐心地听。
“哥哥,对不起啊,我有点语无伦次了。”晓晨双手合拢放在腿上,低着头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玩起来的手指,“我本来已经绝了能再见到你的念头,想谁也不牵扯,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可是你突然出现了,我真的好高兴。我在夜里无数次梦到你,每次都会对你说不同的话。虽然我知道梦里的你听不到,可是我还是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那一切她引以为豪的自信和从容都烟消云散,成熟的她突然变回了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心理的防线不战而降,晓晨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滴在手背上,滚烫又冰凉。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悦,还是委屈,那种莫名的兴奋冲动在她的胸膛里徘徊。并不拥堵,反而非常舒畅,舒畅到想要哭泣,想要撒娇,想要倾诉那些自己忍受过的和正在忍受的一切。
何谨突然张开手,把晓晨搂进怀里,晓晨顺势保住何谨依偎在他怀里,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晚上,那是他们第一次生死与共。
“呐,哥哥。”晓晨闭上眼睛,想从何谨的怀里睡去,“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事情呢?”
“是啊,我都经历了什么呢。”何谨故作沉思了一下,微笑着回答道,“让我想想,要从哪里说起。”
汽车在颠簸的道路上前行着,带走了所有人的思绪,承载着所有人的感情,坚定着所有人的信念,勇往直前。
——————————
“噗呲”
“咔嚓”
“咕吨吨吨”
“唔,哈~~果然还是冰镇饮料最好喝啊。”
微风拂过,带来了清新的空气。林煌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外面耀眼到刺眼的大太阳感慨道。
“虽然是在废弃的工业下水道口,但是这个鬼天气,能找个避暑的地方真走运。”
随手把墙上的通缉令撕掉,胶水还没有干透,应该是今早才贴上的。看着上面的照片,林煌心里小自恋了一把。
“照片上这人真帅,这么帅的人怎么可能是通缉犯呢?都怪何谨那家伙,把我这个天才基因学博士拽进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影会组织里。”
揉成碎团随手一丢,把易拉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抓起外衫系在腰上,掂了掂背上的背包,这东西看起来不大,可是耗费了整整一晚上的经历才偷出来。明明是给政府卖力干活,竟然还要偷鸡摸狗,他越想越觉得憋屈得慌。但是回头看了看身后深不见尽头的下水管道,打了个哆嗦——下水道那头的怪物让他想想就后怕。
“算了,被何谨带上贼船就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他推了推细框眼镜,“何谨那家伙,说好了在附近接头,别被抓起来了吧?”
林煌踏出阴影,走进炙热的光幕。
“何谨,这里是林煌。Zero计划即将启动,噬零者们开始了猎杀Zero的行动,该轮到咱们这些猎杀噬零者的人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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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炽阳》Coming S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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